珉瘾

现背 时间线大概是出道前到现在

冗长/缓慢/不真实的妄加揣测

0.

2015年冬天，首尔比平时冷的厉害，北京也似乎降温到一个历史新高。

金珉锡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只从车上下来步行了一小段路，戴着口罩和毛线帽，还是隐约看见了自己哈出的白气。这家烤肉店与他和其他成员们算是相熟，在闹市区旁边隐蔽的小巷，不是熟门熟路的人还不好找过来，不少艺人偶像都喜欢在这同人会面，他们也不例外。进门发现今天是清场了，不禁觉得有点小题大做，金俊勉说着“你们知道你们有多久没凑齐吃饭了吗”从而敲定了这次只是年末聚餐的——甚至离年末还有大半个月的饭局。

他一向守时，只是今天外面还在下雪，路况实在算不上好，刚结束了个人行程没能跟任何人汇合，金珉锡一个人堵在马路上的时候边伯贤甚至发来了已经上桌的生肉照片，更加糟心。推门而入前他顺手摘下口罩，呼出的白雾更加明显，看到除了他人都来齐了，有些不好意思。踮脚张望了一下，拼桌的尽头金钟大的身边还有个空位，便从不懂事的靠外坐的弟弟身后挤了过去，然而坐下来才发现实际对面还有一把椅子。

他们是九个人，当然不会是两边一样的座椅数。原本无奇的一件事，只是他多看那把椅子一眼就多一丝说不上来的心里发紧。他把大衣递给那个空座位旁边的边伯贤示意他帮自己放在那把椅子上，边伯贤却接过来放在了身后底上的衣筐中。

有一点违和，他们平时不会特意用衣筐。在这个不显眼的角落，吵闹的聊天声和烤盘滋滋作响的声音掩盖了金珉锡走神的沉默。边伯贤和金钟大坐在他身边却破天荒地安静，忽然金珉锡像是如梦初醒地看向门口，微微起身。

像是回应他的目光，那扇原本没什么人知晓的门被推开了。

透过烤肉盘上浓烈的白烟和室内氤氲的水汽，他看见了戴着口罩，穿着驼色大衣，卷着一身风雪踏门而入的鹿晗。

鹿晗似乎一进来就不费力地找到他了，金珉锡正在一个起立的途中，隔着烤盘的白烟也能准确地看到他的眼睛。金珉锡的思绪顿时被抽空了，只是感官却被相反地放大，连同热油滚过烤盘的滋滋声一起，听到心脏跳空之后的过分安静。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这显然是一场除了他以外都知晓的团聚，在座的人和门口的鹿晗，除他以外。

这不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站在那个门口，也是这么看着那个眼睛温柔明亮的人。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唯一一个并不相信他们会再见面的人。

 

 

 

[Irrelationship]

假性亲密关系

名词（noun）

[Hiding fromintimacy in dysfunctional relationships.]

在不健全的正常关系内逃避建立亲密联系的可能性。

 

 

 

1.

——庆祝的信号开始于铺天盖地的亮片礼花，金色的，反着光的，缓缓而降，和台下粉丝的欢呼声一起把他们淹没。金珉锡一瞬间有点睁不开眼，灯光的温度让他汗流浃背，脸上厚厚的粉底和眼妆让他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变得奇怪，他是在笑，在鼓掌庆祝。而这种通过像是第二层脸皮一样的物质感受自己笑容的张弛的感觉十分奇异。

全场响起了倒数。鹿晗被细碎地闪光迷了下眼，挥舞着胳膊笑着驱散周身的纸片，一边动作，一边转身四处张望着找寻金珉锡的身影，穿过人群看了一圈才和那人对上目光。

金珉锡显然也是因为不能独善其身而无奈地挥动着胳膊，抖抖头发，看到鹿晗之后点头示意了一下，下了台躲到清净一点的地方。

然后鹿晗便穿过人群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他身旁，先拉上胳膊，再顺势扶上他的腰，再整个人贴近过来。金珉锡说不上自在还是不自在，但是也不觉得反感，再下一秒鹿晗的声音裹在笑意里倒进他的耳朵，“等下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庆功吗。”

又来了。

这是什么必须要在现在千里迢迢地询问他，要在当下知道的一件事吗。想是这么想，旋即他又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鹿晗站在他身边，随口问点什么，都是符合社交礼仪的。于是他也为了让鹿晗听得清，凑到他的耳边伸手遮住微微提高音量说，“应该还是上次那家，等下再问问……”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鹿晗握住他试图聚拢音量而挡在耳边的手腕，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打断他的话，之后再笑嘻嘻地凑上来，金珉锡一愣神的功夫，听见鹿晗贴近他耳语道，“新年快乐。”

伴随着左耳接收到的这句祝福的最后一个字，响彻场馆的倒数也应景地在他的右耳中归零。

鹿晗说完这句新年快乐之后笑着看他，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再将目光转到台上，看着还没散场的热闹，弯着嘴角，轮廓台上的灯光镀了一层金。

金珉锡习惯性地欣赏了一刻，随后没缘由地想起自己没说完的半句话。他想说的是再问问经纪人哥，或许还是上次他们来这个城市商演结束后去庆功的地方，没想到半句话留在了2013年，没说出的那半句被带到了2014年。

这是他们以同事身份一起度过的第二个跨年夜，他在异国的第二次跨年。

 

金珉锡第一次去北京是在出道的时候。

出道的Showcase前夜，也在北京的一家酒店内，还是要两两住一间房的时期，从鹿晗和张艺兴一起来到金钟大和金珉锡的房间随意聊天开始，到吴亦凡和黄子韬拎着少的可怜的宵夜到来，六个人难得在一个房间聚了个齐。出道前集中在一起训练，在一起被训话被交代各种注意事项，反而在私下里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因为一旦见面就会回想起自己前途未卜的未来光景，徒增一分压力罢了。

就算是这样被捆绑在一起的相互扶持的关系，此时此刻终于到了用兵一时的关头，为彼此打气可能就和为自己打气是一样的。几个人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地上难得地没喝酒也敞开心扉聊了聊。以鹿晗和金珉锡最为沉默，黄子韬最为絮叨而分布的话语量，构成了这场事后怎么也想不起具体聊了些什么的深夜会谈。

过后的每一年金珉锡都会想起那个晚上，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把还没掀开床单的被子让给来串门的客人，房间里的灯不亮，他们故作不紧张地因为忐忑而话多。过了午夜十二点，鹿晗掐断了手机的闹钟，看着表说，“就是今天了。”

“今天是要创造历史的一天啊。”

如此中二的台词当然遭到了各方谴责。张艺兴捂着嘴笑，黄子韬因为谴责他的心思过重磕磕巴巴的韩语里加上了中文，金钟大磕磕巴巴的中文拌在大嗓门的韩语里，吴亦凡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英语。

金珉锡没有说话。他抱着膝盖笑着看几个人在床上打作一团，明明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也放松了一点神经。

然后他好像对上了鹿晗的目光。

鹿晗的头发滚的乱七八糟的，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展开了一个明朗的笑。

当时他可能恍恍惚惚地想了，鹿晗会火。

每个组合都有那样的人嘛，提起这个组合就是他，大红大紫，甚至一个人也能发展的很好的那种人。金珉锡当时有预感鹿晗会是那个人。

只是他后来忘记了他曾经多么料事如神。

只是在心里想，成为历史。

 

那一年似乎总是去中国。

刚出道不满一年的韩国组合，走在中国的太阳下大街上，鲜少有人能认出他们，或者认出他。那是一个大城市，繁忙，拥挤，好像也是干燥且炎热的时节。不客气的说，他是昏头涨脑的。金钟大的兴致比他高，也只是高点有限。而对于金珉锡来说，他不是很能理解所谓景点的趣味性，只觉得是比别的地方加倍拥挤的地方。饶是如此，在景山山顶上面对金光流溢的紫禁城时，他还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观光客发出了赞叹。

彼时鹿晗显然是很满意他的反应，从踏上回国的航班的那一刻起就没停止过伴随着恐高的微小兴奋，和作为东道主的得意洋洋，在韩国队友惊叹的目光下达到了峰值。

黄子韬是不是吵着让吴亦凡给他拍照，金钟大扶在墙头探出身子，有没有和张艺兴笑着说话。

他好像是问了鹿晗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鹿晗说，是皇上住的地方，末了又迟疑了一下，确认一样地重复一遍，是皇上。

听完他的回答，金珉锡便转过头去接着看那气派的皇城古建，人在宏伟的文明痕迹前总是会发呆。他发呆的中途，鹿晗忽然问他，“你觉得北京怎么样？”

金珉锡觉得这句话有点莫名，顺口回答，“挺喜欢的。”

鹿晗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没有很高兴或者说你骗人，只是说，“我也很喜欢。”

很无聊的对话，反倒是穿过那个嘈杂模糊的异国记忆清晰地被他记住了。

可能还有事后黑历史一样地提醒他们时代审美变更的六人合影。

那是金珉锡对北京第一次留下除了“鹿晗的故乡”以外的印象。

 

 

2.

 

 

“——我和Xiumin关系最好。”主持人用中文问的什么问题，听到鹿晗的回答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金珉锡打起精神集中了注意力，侧前方的鹿晗微微转动高脚椅，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向主持人示意。

“包子。”

“我叫他包子，脸圆圆的，很可爱嘛。”

“我一开始韩语不好，他很照顾我，我们老一起踢球。”

同传的声音还没传到耳朵里，金珉锡陆陆续续捕捉到的中文词不太能完整地传达鹿晗的意思，所以他大概隔了四五秒，才接收到这个信息。

鹿晗说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

2012年。

 

 

金钟大意识到鹿晗的反常大概是他们出道后后没多久的某个活动，具体是哪个他想不起来了，反正那段时间他们的活动多如牛毛哪个都大同小异。新人团就是需要跑断腿地上综艺上舞台刷存在感，而他和金珉锡作为在中国的韩国人，有多挣扎难熬已经是过去了他就懒得回味的记忆了。他知道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善，所以不吝惜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看着他笑周围人自然也会好气相待，感觉生活的氛围还和谐一些。

那时他自然知道下面的小姑娘举得都不是自己的名字，在长枪短炮对着的也不是他和金珉锡。只是论不好过，金珉锡比他只会有过而无不及。

因为鹿晗总是和他在一起。

这么说也不甚准确。

长期活动在中国的六个人中，有四个是中国人，脚后跟想也知道他们私下里交流是用什么语言多。鹿晗韩语说的很好，喜欢在和张艺兴吴亦凡黄子韬或其中任意人说话的时候看见金珉锡经过就满面笑容地切换韩语说些有的没的，说得太快的时候剩下的人就会露出一知半解的表情。

但是其实往往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叫没有意义的事情呢？Smalltalk，日常对话，人们在社交礼仪中用来丰满除了必要事宜之外的所有可有可无的信息交换，例如，你的发型不错，你这件衣服挺好看，今天挺冷的，你等下打算干什么。在金钟大看来，鹿晗热衷于这种没有意义的日常对话，热衷于与金珉锡进行这种日常对话，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或者说是在越看起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时间场合，他越热衷。

在人挤人的机场，别人喊着他的名字，举着他的姓的字牌，一个复杂的“鹿”字。而他只是看着金珉锡，手扶着金珉锡的肩膀，偶尔揽过他让他注意脚下的路，然后亲昵地跟他调侃一些跟现状无关的事物。

好像他身为明星，他身在这个机场，这个当下与他无关一样。

鹿晗在人前，总是和金珉锡黏在一起。

被金钟大所称之为鹿晗的反常。反常地试图证明，看，我和他多么地亲密。

 

大概是出道一年不到的时候，得知鹿晗在和同公司的后辈交往。

金珉锡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在他看来鹿晗是有野心的，有优良的资质，也谨小慎微地努力，为了不留下供人嚼舌根的话柄一直没有松懈地在努力。这样的鹿晗居然会冒着毁掉正在上升期的事业的风险改变了个人情况，金珉锡感到很意外。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困惑地询问黄子韬。

黄子韬心里憋不住事，知道以后免不了想找人八卦。找到金珉锡的时候他的开场白是“珉锡哥珉锡哥，你说鹿哥会和那个女生处多久啊”，而不是“珉锡哥鹿哥找了个对象”。

他是默认金珉锡知情的。

金珉锡则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不知情权。

话题进行到这里，黄子韬有点犹豫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了，似乎是透露了鹿晗的秘密，可是原本已经透露，透露到一半也不合适。金珉锡看出了这个藏不住话的弟弟的纠结，善解人意地笑笑，“不方便说就算了，大不了回头我亲自问问那小子。”

黄子韬扭扭捏捏半天点出了后辈的名字，说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本来以为大家都知道。

公司虽然不鼓励，但也不会明令禁止职场恋情，其实社内恋爱的情况根本算不上罕见。只是鹿晗意外地和对方保持了长达几个月的关系让黄子韬感觉意外地长久。听到这金珉锡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鹿晗到底是有多不靠谱你才会这么觉得”，黄子韬抓耳挠腮地憋出一句，也不是，只是感觉他不像这样的人。

那他像什么样的人呢。

金珉锡没有问出来。

这恐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黄子韬苦恼了半天，恍然过来问了金珉锡一句，“哥，你看，鹿哥没和你提过说明也不是多认真的关系啊。”

金珉锡在心下小小地摇头。

他不想和黄子韬争辩“鹿晗的认真关系究竟需不需要自己点头”的事实正确与否，只是在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地回忆鹿晗在过去几个月的表现，日常，变化，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模糊，其中诸多或许留心才能注意到的细节被他无视的彻彻底底。这几个月之中，他傍晚在不在宿舍，有没有夜不归宿，看手机多不多，在不在意自己的穿着。他不知道答案是因为没有意识到此处有个问题。

他关心答案吗。

一个新的问题。

想到这里，金珉锡抬手轻轻推了黄子韬的脑门一下，“操心这么多干嘛。”

被搡的弟弟委屈且茫然地嘟嘟囔囔。

鹿晗或许倾向于找一个，他会带她去北京，她会喜欢北京的女朋友。脑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他是坐在宿舍客厅的沙发上，健身完毕冲完澡，头发还在滴水身上也有点发凉。他自从短时间内大量减重后身体多少落下点后遗症，比如容易手脚冰凉，不是体温上而是体感上，所以对旁人来说是难以感知和理解的一个毛病。他就这样带着温暖地发凉的四肢窝在沙发上，观察着沙发另一端用手机打字的鹿晗，闪过这样的念头。

“鹿晗。”

“嗯？”

“还以为你会找中国的女朋友。”

“啊，”鹿晗手上还在打字，他没有刻意提起也没有刻意隐瞒，似乎对金珉锡没头没脑的提问并不意外，“在想什么呢，我现在人还不是在韩国。”

“可是……”金珉锡斟酌了一下怎么说，“不会很难交流吗，语言上，各种？”

鹿晗有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会啊。”

金珉锡眼中的他眨了眨眼，“就像我跟你这么交流的。”

 

金珉锡面对这样的回答是茫然了一瞬间然后升起一种不满情绪，要说为什么不满，说不上来。

鹿晗显然对此毫无知觉，金珉锡对此是庆幸的，不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合理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是干巴巴地道“晚安”，然后起身擦着头发回房间了。鹿晗一直在低着头不知道和谁——当然是和女朋友——聊天，如果不是冗长就是甜蜜的对话了。韩语真是说的不错了呢。这么没头没脑地想着，刚才一闪而过的不快也消散了。

没有窥私欲的他，当然不会低头去看鹿晗的手机屏幕，也看不到他并不是在和女朋友聊天，而是切换到和队内的弟弟的聊天界面，说的是中文。

他问黄子韬，“你跟珉锡说了我女朋友的事？”

 

 

3.

 

 

“珉锡。”

鹿晗在从沙发上和他道别的十五分钟后来到他的房间，叫他名字的声音和推门而入的动作发生在同一时刻，给了金珉锡约一秒反应过来缩小了正在看的视频窗，声音却持续地播放，通过耳机被他一个人听见。

一只耳朵里是鹿晗问他“周二还还是去踢球吧”，另一只耳朵是那个饭拍视频里轻柔浪漫的背景音乐。

金珉锡点了点头，困惑。

比起金珉锡意识到鹿晗看着他说话的时候是多么含情脉脉的表情之前，他先意识到了名为xiuhan/lumin的配对在社交网络上讨论的热度升高。

上头对这样的走向或多或少有些警告意味，虽然多人男团讲究不限制多线配对组合的综合发展，但是粉丝喜欢什么口味的，什么样的模式应该是主推，都是房间里的大象，接不接受都在那。金珉锡本人对此没有异议或者偏好，适当表现出开心的表情，愉快的互动都是顺手。所以他和鹿晗会成为有一定热度的配对，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来怎么看都不合适的两个人，身高，外貌，相处模式。

本着好奇，和几乎所有偶像团体成员都会做的事情一样，去搜索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相关的cp，然后看到了那些像一双双眼睛一样追随着他或者鹿晗的fancam，然后看到了鹿晗在自己的耳侧，用称得上甜蜜的表情，低声细语。

他们在舞台上，镁光灯下每个人都精致的亦真亦假，鹿晗的眼睛总是很湿润，很有情的样子。金珉锡不知道鹿晗知不知道他的目光温柔地像一汪蜜，嘴角的弧度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着微笑，心向往之，好奇他是在和什么样的人说些什么。

而他仅仅是在问金珉锡，今天晚上吃什么。

所以，所以，他真的十分困惑。

 

说关系不好也不尽然。

在他看来他和鹿晗算不上关系亲近。真正意义上的亲近。

实际上他和鹿晗相处地十分融洽，年龄相仿想法也多少会相仿，在外人看来他俩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关系好，因为毕竟是每周固定会一起出去踢球的关系。

可是足球也不过就是组成“金珉锡”和“鹿晗”两个个体的无数个关键词中重合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关键词，除此之外，在他们相遇前的二十年中，看起来没有多大差别的成长轨道却又细细碎碎地左右偏离，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

2013年因为<Growl>而走红的他们，在准备开始密集地上综艺节目前，公司严格地筛选了可以公开的出道前资料——既要展现正面的变化又不能大的让人生疑。

金珉锡的中学时期的照片简直再理想不过，丑小鸭变天鹅的百分百复刻，成员们看见那张照片都啧啧称奇，珉锡哥真是非人类的意志力。鹿晗也凑过来看，笑嘻嘻地对他说，真没看出来，那时候想不到现在会这么火吧。

想不到。金珉锡笑了笑，但是没有说出来。

是想不到，那时候，正值荷尔蒙旺盛的时候同龄人中一定会有的不管开朗与否都会成为周围人的笑点或者笑柄的肥胖的人，善于说笑或许还能免于被欺凌，从来和任何形式的粉红无缘，惧怕暴露在人前目光下，却又从未真正进入过任何人的视野，的那个时候，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渐渐瘦下来，会习惯性身体管理，会被以“好看”形容，会站在舞台上唱歌，跳舞。

最暗无天日并且会在日后永远被人当作他蜕变前的黑历史而津津乐道，平日以乐观外向的面孔示人，晚上躺在床上会突然想到“干脆不要再活下去”的日子，对于鹿晗这样的人来说，当然只有“真想不到”这四个字。看看吧，鹿晗对他真的所知甚少。他不知道在他之前，金珉锡成长的过往里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永远在人群中心，闪闪发亮的人。

比起羡慕，嫉妒，他首先是惶恐，之后是困惑，为什么这样的人自然而然地和自己成为了被外人看做是朋友的关系，而他究竟用什么态度面对才好。

这是金珉锡刚刚认识鹿晗的练习生时期最常思考的一件事。

 

 

4.

 

 

“砰”的一声，是足球毫无障碍地跌入球网的声音。

金珉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就这么大门敞开地让鹿晗进了一球。昨天晚上下过雨，今天也不是晴天，操场上没有人的星期二，只有他们在这里踢球。

鹿晗停下惯性小跑的步伐，往后脑撩了一把最近染成浅栗色的蓬松的头发，滴答着汗看金珉锡。

“发什么呆呢？”

“没。”金珉锡走过去和他换位，正了正自己毛线帽。碰到鹿晗的手臂时可以听到球场边缘的铁丝网外有细微的骚动声，他知道有人在看，不管是看他还是鹿晗。没有完全的自由，只有自以为是自由的时间，说对此有什么心情只能说别人恐怕又要误会他和鹿晗关系很好了。他今天出门前戴上了鹿晗送的戒指，此时走向鹿晗的身边时无意识地转动着这枚戒指。

是误会吧。

鹿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要集中啊。”因为肩膀上有残留的温度，金珉锡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在意，在意刚才那个动作存的必要性，在意这一切看起来的不真实的亲密程度。

 

练习生时期是怎么凑到一起去踢球的已经回想不起来契机了。

但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鹿晗的时候他对自己说，“你好，我是鹿晗”的样子。

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很笃定，但实际上发现后来是浑身上下覆盖着细微却一直存在的不安感，因为过分精致的外貌和公司方面明显的重视和青睐，身为中国人的他想要和周围人相处好，要加倍努力地友善，加倍努力地塑造自己不只是漂亮男孩的那一面。

这样的鹿晗，金珉锡不能充分理解他在挣扎的原因，却能体会到他的挣扎。可能是对于这样的挣扎的于心不忍，他主动伸出了手也不一定。

下午练习过后，去吃晚饭前的傍晚，踩着夕阳的尾巴去踢球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一起走路难免吵闹。每天每夜都在猜测，谁将会最后登上那个舞台谁年轻的时光将会付诸东流，却在这种时候真实地因为同病相怜想和身边的人亲近一些，类似寒冬深夜靠在一起取暖。鹿晗的韩语还不像出道后那么流利，金珉锡偶尔会和他走在人群的最后，听他慢慢说话，不走在一起的时候也忍不住会注意那个有些生疏的口音，下意识在心里和前一阵子的他比对，有没有进步一些呢，有没有和周围人的关系更好一些呢，有没有离出道更近一点呢。

而关于他自己，他总是很抗拒思考这些事情。

那时候他和鹿晗在一群人中都算是年纪较大的，比别人有更有限的时间来努力。金珉锡总是习惯性把自己逼迫到极限，因为只有这样那之后事情才是他真正不能左右的，他才会停止责备自己。

他想起吴世勋跟他说过，哥对自己最不好。

他自认为很注重身体管理，是可以长命百岁的健康状态，那时候他十八岁吴世勋十五岁，才到他肩膀高的吴世勋话音里带着奶气逗笑了金珉锡，或许几年后他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等到那时候，他早就什么都习惯。

 

“珉锡。”

金珉锡转过身来看着喊他的人，鹿晗正在倒退着往后走。他身后首尔的天空泛白，草地算得上生机勃勃，他张了张嘴，在金珉锡还没判断出他是不是要说话前就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

他们之间这样戛然而止的对话成百上千，不差这一次。金珉锡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走到刚才鹿晗所在的位置，停在原地扭了扭脚踝。

事后他回想起那一天的那一个瞬间很多次，一个寻常的周二，唯一不寻常的是吴亦凡走后他们训练强度很高，所以有些疲惫，他们的穿的球衣和球鞋，草地淋过雨的样子，球网的磨损程度，鹿晗手掌心的温度，他走了第九步开始活动的脚腕，这些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脑海中像是像素和分辨率越来越高的摄影，从480p到4k，清晰地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些是不是都是他编造出来搪塞自己的。

搪塞自己，当场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平淡无奇，和以往他们站在那个球场的任何一个下午没有丝毫的区别。

所以他才没有追问那个当时有一瞬间犹豫不决的鹿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5.

 

 

“——Luhan和Xiumin是关系最好的亲故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明朗又困惑，“事实上我觉得我和所有人关系都还不错呀。”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平时总和Umin哥在一起，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印象？”朴灿烈半开玩笑半不买账，鹿晗便笑嘻嘻地问他，“我和灿烈关系不好吗？”

朴灿烈作势思考。

随后两人笑作一团。

笑完后鹿晗把手放在眼前比了一个示意“不确定”的三角形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不是和Xiumin最好哦，我们十一个人关系都很好。”

他不觉得自己有所谓的最好的朋友，以及有的必要。

2013年。

 

在自己呆过的那个叫做“exo”的组合中，非要说的话，吴亦凡觉得金珉锡是最能理解自己的人。

并不是什么关系最亲近或者最知根知底的人，甚至私底下聊得不是最多。只是在M队活动的时候，他觉得金珉锡最能懂自己的难处。

那种“我不想被放到这个位置上”的难处。

他不知道金珉锡在出道前是经历了怎么样的协商或者说妥协最后在中国和他一起出道。而在韩国本土与中国国内，他的人气可见落差大到吴亦凡怀疑过公司内部决策层是不是有过什么毛病。几个人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和金珉锡的话最少，他觉得没话说，金珉锡眼睛里都是话却什么也不说。

这种时候他就会想去碰一碰他的酒杯，只要交换一个眼神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能给金珉锡一些安慰，就像金珉锡只要在那就会让他觉得，再难也有人比他更难的安心感。某种程度上说，他是赖以金珉锡作为精神寄托，甚至是衬托，抱着半是依赖半是抱歉的心情，想要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或许解释为物伤其类。

他也能觉察到鹿晗对他这种下意识想同金珉锡的亲近存在着敌意。最好的证明就是有他在场的时候鹿晗在金珉锡身边会笑的更灿烂一些，拉着金珉锡的手会攥的更紧一些。他和自己，对于金珉锡都存在某种需求，只是鹿晗比他表现的更明显，更加不掩饰自己这种需求感。

——希望被看起来更加无助，找不到定位的这个韩国成员需要的这种需求。

最让吴亦凡觉得好笑的是，鹿晗自己好像对此意识不到一样。

鹿晗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内地焦头烂额。前期打算的再怎么细致入微，实际开了头有的是他收拾不了的烂摊子。黄子韬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对于前同事们的任何质疑和抱着一丝希望的问询他都没有回应。要断就断的干脆些，反正日后江湖不见。说毫无感情是假，说这一点感情微不足道也是真。

只是金珉锡没有任何反应。

鹿晗在随口问他有什么要带的话的时候语气是有些讥讽的，因为他有的是信心会比吴亦凡做的圆滑得多，吴亦凡停顿了一下说，没有。

 

和现任女友的交往并没持续很长时间。原本就不是多么基础严肃的关系，双方都忙于活动也是聚少离多，简单来说是好聚好散。

更不用提他的未来进一步规划中暂时没有另一半的踪影。

吴亦凡这么问鹿晗的时候，他是这么回答的。对方在电话里连个稍长时间的停顿都没有，显然对此毫不意外，反而是鹿晗面对这样的反应有些不服气似得自顾自补充，“不是我单方面的，本来她也没有多喜欢我。”

“知道了，”吴亦凡也没有和他过多探讨这个话题的意向，他又不是鹿晗的知心弟弟，对于鹿晗的恋爱品没有期望对于他的感情生活也不关心。

“真冷淡啊，”鹿晗一边听电话一边百般无赖地用脚去捻地上不知道谁留下的烟灰，“看来是混的还不错，韬那边就那样了吗？”

“还能怎么样，”吴亦凡声音里也听不出个涟漪，“多少有些抱歉但是他以后就明白了。”

“这些事，你们最后都会做。”

“更别说你马上也要走了。”

“是，是，”鹿晗想起自己早上随手刷新闻，看到了吴亦凡相关的通告后面无一例外跟着对张艺兴，黄子韬和他自己的编排，谈不上多生气但还是笑的不是那么兴高采烈。张艺兴一如往常，黄子韬则在冲动出头过后成了众矢之的，非常之真情实感地悲愤了。

鹿晗中午就着雨天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已经万事已成定局。黄子韬把自己关在练歌房里到半夜也没出来，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唱一些不着边际的中文歌，鹿晗路过的时候心想就是难听也够难听的让人想哭了。

他问身边的张艺兴，“你怎么也不拦着点他？”

张艺兴不置可否，“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嘛。”

鹿晗看着他这副样子笑了。

“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嘛。”

 

鹿晗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听见身后那个音调略高的声线问他，“在用中文讲电话，是Kris吗？”

是金珉锡。

他顿了一下，快速说了句“拜拜”就把电话掐掉手机放回裤兜里，转过身看见刚健完身头发上还都是汗穿着黑背心的金珉锡。心下赞叹了对方的手臂线条后，他伸长胳膊搂住对方的脖子嗲着嗓子说，“不是，是国内的朋友，珉锡我们去逛街吧我想买新衣服了。”

“你放手——很热诶，”嘴上这么说的金珉锡推他却也没有多用力，“那你等我去换个衣服。”

“好的呀。”

“很恶心。”

“怎么这样嘛。”

“真的不要再做了。”

鹿晗嬉皮笑脸地半搂着半推着对方的肩膀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6.

 

 

金珉锡换了一身黑色，戴着毛线帽和黑框眼镜，但是因为巡演在即漂成浅金色的头发还是相当招摇过市，并没能减少路人用手机跟拍他们的行径。鹿晗对此习惯了，金珉锡却总也习惯不了，挺胸抬头地把手缩在袖子里，悄悄在意着别人的对于他的指点内容。

鹿晗在他的侧后方无意识地观察着，金珉锡的耳朵尖从毛线帽里露出来，被压得微微外弯，耳后是挤作一团的黑色眼镜腿和一簇头发。头发因为主人的不在意而支棱着，于是鹿晗伸手帮它恢复平顺。金珉锡微微颤抖了一下回眼看他，鹿晗有点好笑地歪头，“怎么了，还能不是我是别人吗。”

是你也很吓人啊。金珉锡没有说出来，手放进夹克的口袋里蜷缩着手指。

他和鹿晗的对话总是在他这里戛然而止，然后两个人会陷入一种看似默契的沉默。他想是因为鹿晗从来不介意这种沉默，他们才能长期保持着这样的关系。鹿晗不是话多的人，但是是健谈的人，和金钟大一起逛街的时候，金珉锡耳边总是不间断地回荡着两个人的废话——他认为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然后他走在一旁时不时说两句或者笑一笑。

这个浓度的谈话对他来说比较适合，而现在他便多少会有些紧张。

认识鹿晗五年？六年？

到如今还是会因为这样由自己造成的沉默而稍微紧绷耳后的皮肤。但是是非常细小的紧张，他会主动忽略。

 

“不是说想要新球鞋吗，”金珉锡回头招呼鹿晗来自己的身侧，“上次踢球的时候。”

鹿晗凑过去看他手上拿的款式，与其说是自己喜欢的款式，其实更是金珉锡的品味，但是他也喜欢。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金珉锡挑出的东西他都还瞧着顺眼，这么想着就伸手接过来找店员要了个合适的号码。

坐在凳子上等待的时候他抬头看金珉锡，“你不想来一双吗？”

“我的还可以穿啊。”金珉锡随意地看着上层的货架。

“别看了，你又够不到。”

金珉锡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也够不到。”

说的鹿晗偏要较劲一样地站起来，还光着一只脚，单腿轻轻跳了两下，然后发力往上窜——

摘到了最上层的那双迷彩里穿插着粉色波点的，谁看都很丑的球鞋。

“哇——”金珉锡在一旁毫无灵魂地发出感叹，用力且缓慢地一下一下拍手。鹿晗拿着球鞋保持着单腿站立的姿势冲金珉锡扬扬下巴，故意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金珉锡推推他的眼镜框。

“你现在要怎么把它放回去？”

 

店员拿着鹿晗要的号码过来的时候鹿晗一脸尴尬地跟对方解释自己不是很想要手上这双只是随手拿下来看看的时候金珉锡站在一旁低着头用拳头挡着嘴，很可能是在笑。

“怎么样？”鹿晗系好鞋带之后直起身子，金珉锡在他面前低着头也看着鞋。

“很好看。”

听到头顶的声音鹿晗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金珉锡的目光，金珉锡笑了一下。

“很好看。”他又说了一遍。

鹿晗结算的时候买了两双，执意要金珉锡也拿着。金珉锡无奈地接过来，“都说了我的鞋没什么问题啦。”

“算是生日礼物。”

“生日的时候不是送了礼物了吗？”

“明年的。”

“不要以为这么说明年就可以不送了。”

鹿晗笑着应，好，好。

-TBC-